六度分隔

( • ̀ω•́ )✧

番茄酱,手电筒与药

*伊双子

*生贺


“费里西安诺从六岁起就不爱吃番茄酱了,这让他的家人们异常困惑。

与他的孪生哥哥罗维诺一样,费里西这个小孩子是最爱番茄这种酸酸甜甜的事物的,他开始极端厌恶这种红色的粘稠物体。

“番茄酱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意大利的餐桌上,不得不说那是十分美味的酱料。

可费里西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他大声尖叫着,疯狂地毁掉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东西,他很会躲——要知道他平常跑得可慢了,几小时后我们才在某间废弃的储藏室的储物柜里发现他。

“这时候,他们便发现不对劲来了。

心理医师、儿童专家、精神科教授,反正能找的他们到请过来试了个遍。

没什么用的,费里西是个很特殊的孩子,那些虚伪的大人们都对他没办法。

一天又一天过去,时间有时候什么都无法改变,他似乎变得跟其他孩子一样了,一样‘正常’。

“当然,除了番茄酱。

“小时候,所有人都喜欢拿我和费里西作对比,毕竟我们两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嘛。他是年纪第一的优等生,而我是不学无术的混混;他是才艺双全的小天才,我却是那个被无视的透明人。总之,以前我对他是没有什么好感的,我厌烦他。

“后来也是,真正改变我对他态度的是一则意外。

你知道的,费里西极度讨厌番茄酱,这个毛病总来没有消失过。

大概是一次聚餐吧——大家族总是有各种无聊的社交活动,桌面上恰巧放着一盘番茄酱,人们也没有注意,他们都以为费里西早就改掉自己的坏习惯了。

从小的不受欢迎使我精通察言观色,费里西强行忍着的不适不幸地被我捕捉到了。

出于对弟弟的关心还有一点点想要看笑话的心思,在他找借口离开后我也跟着他走了。

我是在他卧室的衣柜里找到费里西的,他蜷缩起来,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腿,身体不住地颤抖。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当时只是突然地打开了木门,想要看他被吓一大跳的表情。他的眼睛条件反射的眯了起来,随即便猛地扑倒了我。

我没有反抗,尽管他的力气小得惊人,费里西趴在我的肩上,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小声啜泣着。他的眼泪顺着我的肩膀打湿了整齐的衬衫,我不是个擅长言语的人,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任由他发泄。

很蠢吧?两个小孩子就这么在潮湿的木头地板上躺了许久。

“费里西趴在我的肩膀上,嘴唇贴近我的耳朵,他轻声说道:‘哥哥,爷爷身上有好多番茄酱。’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唇部的湿润和那吹进耳廓的缓缓气流,可这并不重要,让我惊讶的是他语句里的内容。

我什么也没讲,单单是僵硬地抚摸着他的头,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我们的爷爷死在家中的画室,死因:尖锐物体刺破内脏。

我想,费里西那时正是躲进了柜子才逃过了死亡吧。

“我们什么都没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大家心照不宣地明白,这将成为二人间的秘密。

也就是从那以后,我才开始把这个与我截然不同的男孩当成需要保护着的兄弟。

看上去,费里西无疑是个弱小的人不是吗?

“我是懊悔的,如果我能早一些看到费里西的内心,早一点陪着他,结局会不会改变呢?

但无论如何,他心里对生命的疑惑已经没法再被我所解开了,我能做到的只有安静地陪着他,当他希望他的结局是如何时,我就照做。

这便是我对他的保护与爱。

“我想我对于费里西而言是特殊的,在他完美无瑕的外壳后,只有我不礼貌地照到了他的记忆和思想。在扒开伤痛后,我却依然无能为力。

“后来的事情便很好解释了,我依然当着我的小混混,后来不可避免地走了家族的老路,投身于社会的黑暗面;而费里西成了国美的高材生,一位浪漫又乐观的画家,家里人总是提起他,瓦尔加斯家终于出了一位彻头彻尾的好人。

只有我知道,费里西讨厌自己愚蠢的伪装,但他无法控制,虚伪的面具已在他脸上扎了根。

唯一那个看见真正的他的人不在这儿——他在佛罗伦萨,而我从不离开罗马。

每次见到他,费里西就疲惫了几分,我想他是讨厌自己的,那个活泼热情的‘小天使’。

可费里西无法改变,他能做的只有在我面前宣泄,而我则默默地看着他,陪在他身边。我无力着,因为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同样没法解决他的痛苦。

我只能看着费里西挣扎在无望的沼泽地里,越是努力、身子便陷在越深。

‘我将永远无法逃离这片绝望之地。

哥哥,救救我。’

应该是早晨吧,光打在他纯洁的脸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天使了。

他递给我一把左轮——职业习惯让我不禁打量着那把枪。

我一言不发,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他也静了声,就像是在讲今日的早餐一样,我没有勇气抬头与他对视,他炽热又明亮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我知道的。

为什么?我想问,卑劣的自己所想着的不过是与费里西一起苟且偷生地过完无味的一生。可他是与我不同的,我没有权利问出口,就像我一辈子也无法对他的苦难感同身受。

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到曾经承诺过的,‘当他想好了自己的结局,我就完成它。’

是啊,我想我是爱他的。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渴求的眼睛,金黄如同雏菊的虹膜。

双手握紧左轮,我止不住地颤抖着,昔日简单的一举一动于我而言是如此简单,我瞄准他的心脏——不愿给他必经的救赎增添一丝痛苦。利落地扣下扳机,‘嘭’。

他倒在了地上,我想他是如愿以偿的,那一瞬,他是快乐地笑着。

白色映照着费里西,他安详地离开了,那道光仿佛是天堂专门派来接他似的。

我将左轮抛到一边,缓缓走到费里西身边,忽的躺了下来。粘稠新鲜的他的血液沾满了我的头发,我微微侧身,他就在我身边。以前的无数个片段突然涌入我的大脑,在哪个大晴天里,我们也曾这样躺在潮湿的地板上。

突然地,不知怎的我突然想笑,自己经历的一生如同一个笑话。

什么都没有拯救,什么都无法改变。”

 

审判很快就开始了,落魄的男人坐在嫌疑人的位置上,双手被银色手铐紧紧拴住,无法脱身。他好像看不见四面的种种眼光一样,目无旁人地骄傲地盯着某个地方。

“罗维诺.瓦尔加斯,你有罪吗?”严厉年老的法官大声审问道。

男人翡翠样的绿色眼睛直直盯着正前方,他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法官有些生气,他大概从未被人无视过,他提高音量追问着:“你承认你杀死了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先生吗?”

陪审团小声议论起男人的无理,受害者的亲属开始哭泣起来。

“就是他!这个凶恶的坏人,他亲手扼杀了我们的天使!”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似的,不屑地笑出了声。

“我没有杀害他。”男人的嗓音因许久没有讲话变得略显沙哑,“是你们杀死了他。”

不知何时他挣脱掉了手铐,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左轮来——前几天这还是他杀人的工具。他利落地开了保险,将其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随后只需轻松地按下扳机,一切简单极了。

鲜血溅到了身后座位的旁观者身上,他们先前也曾唾弃过男子,无不惋惜地感叹着费里西安诺的英年早逝。

“费里西。”

没等男子讲完,黑暗就已吞噬了他。

 

我早该明白了的,番茄酱从不可怕,费里西从未惧怕过番茄酱。

我能成为他唯一的药物,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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